杂序6:咸湖
当湖风将咸的空气吹过来时,在村子旁边的捡到了一块泡在水里的她。或许是当天的渔获并不好看,事实上正是由她造成的,水手决定带她回去。
离开时,她睁大了眼睛看水手。她想道:“我很奇怪吗?”
回去的路上,她睁大了眼睛看路边的景色。水手暗想着:“我很奇怪吗?”
到家时,她睁大了眼睛。水手将她腹腔中的水藻、沙泥、半截鱼骨、盐洗净,将她表面沾有的碎渔网与水草撵去,总之,将她的身体每一处都洗干净后,大约是精神有些恍惚,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于是他拖着她的头发拖过漫长的泥尘交给了德高望重之人。村中的女人们一开始在旁边掩嘴议论,不过最后似乎达成某种共识,找来家里过季过小的衣服,虽然还是太大了。
“不要留村里。”
于是德高望重之人收拾一下行装与便食便先将她顺着林路带到了本村各家人户前,没有人认识她。再将她顺着大道带到邻村的集市上,没有人认识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德高望重之人便只好甩手交给水手处理。水手看了看,便只好带到陡崖边了。陡崖边上,水手如是说:“我不应当将你扔下去。”
……
几天后,或许因为渔获有些异常繁荣了,德高望重之人强制一些大户放了一些鱼的同时禁止捕鱼两周。水手总算可以稍微休整一下,但只是不愿意闲下来便四处找人家做短工。闲暇之际,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爬向了陡崖。他从来不觉得走上陡崖会是困难的,但今日却不得不在半途上休息。咸白的云朵送开水鸟,水鸟迅飞慢翔。终于他看到了自己所设想的场景:她没有腐烂,她没有发绿,她没有伤口。于是他牵着手,走下了长满绿苔的悬崖,翻过淤笆,再回到破旧家中,生烟烧水做饭安塌整窗抬柜。事情是很多的,尤其是当得全部亲力亲为时。邻几的眼睛不明亮的久坐家中的病人说:“疯了。”连他自己对此也是怀疑的。但当他与邻病乃至树上的水鸟看到她眼睛似乎在微笑时,又得怀疑他是没疯的。
“我只是不明白……”水手看着她忽变为空洞无物的眼睛。“我不明白为什么……”
在德高望重之人认定她为水手的妹妹后,日子似乎以一种捡拾她尚未发生的情态滚落着。慢慢地,几乎是偶然的一天下午,她学会了说话:〔好美味!〕
自会说一点点话后,村中因织丝耘布而常留驻的女人及将来要成为前者的小孩不知不觉都自主成为了她的其他家人:妹姐姨嫂妈婆。她们也不自觉地发觉自己的不完善,因为对照。她的衣服慢慢换为了袖长而多孔的,讨论结果据说这样是养尊处优的。
〔喜欢!〕〔好好看!〕〔要一点点!〕这些是她用于夸赞或索取宝物的最早常用的言语。不过因为水手时常出海,因为她常常尾随至岸边,她也就便学着像村中其他已婚的女人一样挥手告别:“一路顺风!”湖岸边总是大风却只生雨珠,水手起初并不能听清,后面也没有哪一次能听清,不过能看到她手势便笑笑罢。
捡到后过了三年,水手和往年一样要出趟远渔,她原来不能理解“我要出趟远门,你要在家中好好待着”而在今年明白了。这一次,风很大,雨一反常态却很急。随之而来的风暴将水手的船与渔人全部吞淹了。水手在濒死时,忽然奏声:“家里还有妹妹。”于是水手靠着一块浮木浮了三天,在村里人给他造好棺材前,回到家中,发烧了半个月。在他到家前,她没有相信村中其他人的话语,只是在陡崖上呆呆看着远处,让风吹过眼睛与耳朵,嘴里像是在祈祷着什么而呢喃。
她在水手发烧好的那一天……
人们发现……
尸体……
村里的所有人都被这具尸体蛊惑了,至于水手。尸体当然是被扔下陡崖了。后来风像摧毁她一样摧毁着这里的传说、习俗、文化、过往,此过程中,水手总是绮想生活。
她的尸体是没有名字的,也不被允许有名字。